那天谈完包机公司票务方面的相关事情,我散了一会步后,觉得有些无聊。2003年4月的北京还很冷,我从长沙过来的时候带的衣服不是很足够,所以我决定还是回酒辍�
回到房间,我把中央空调的旋扭调到最大,然后打开自己的笔记本开始无线上网。象往常一样,我选择了去北同的聊天室,和网友一通嬉笑意淫,权当是放松罢了。
聊了一会,我觉得没什么意思,都是问高大重的,而我虽然也有需要,但也不想随便将就,于是看了大家聊半天后,就发出一串信息,问有民航同业人么?
这样一句话在聊天室里是很有杀伤力的,我清楚这点。鱼会一下子蓬过来,我可以慢慢选择一下,挑鸬挠嗟鼐痛蠖嗔恕�
半晌,我都没特别在意谁。
他,隔了良久给我发过来一串英语,我看了一眼,心里一下子砰砰跳起来。
那是一串空乘用于欢迎乘客登机的英语礼貌问候语。在北同我看见过几个ID用X航空少,还有什么英俊空哥、飞机乘务之类的ID,刚开始我很有兴趣,觉得居然有这么多自己以前的同事。当我有兴趣和他们聊上几句工作上的问题的时候,他们总是答非所问。
遇见李鬼了,我知道。不过我很容易能理解。在虚荣面前,谁可以免俗呢?有人围着你转,恭维你,渴望接近你,纵使是冒牌的空少,那一刻虚荣心得到满足的快感足够李鬼在睡觉之前兴奋一阵子了。
譬如我吧,有一次我以“高大健壮活大健身男”兴致颇高的冲进聊天室,立马一群屁小孩发来问候,我窃笑不已。
除了刻意去G吧或者在网络同站上找,在平日的生活中我几乎就没有遇见过同志。很多言论说同的比例在人群中有3%到10%,我一直表示怀疑。有时候有同性多看自己几眼,我都认为是很正常的,毕竟我的长相还算顺眼,就如同我虽然是同志,但是看见漂亮的女子,我也会多注目几眼一样。
我在公司做,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就没觉得我们组或者别的组有自己的同类,所以我虽然期望有书上那种偶遇的浪漫发生,却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他在我发出有否民航同业人聊聊的询问后给我发过来的这一长串问候语,如果不是非常熟悉这个职业的人,绝对说不出这么专业的话。
我没有急着回复他,我想看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他等了几分钟,看我没有回复他,就打过来一句中文,说,冒充民航人很让你快感吧!
我一下子没给噎得半死。
于是我发出一串飞行时候执行任务的指令,我知道,不用我反驳,他可以立刻判断出我是李逵还是李鬼。
果然,他立刻很急切地就连着给我打来几句话。我轻轻笑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一个被我用来打发时间的人上钩了,不过我不打算捉弄他,我只是聊天而已。
他好象还不是很相信我,又连着问了我10个问题,一二三四的罗列着。我在电脑前不由得笑出了声,感情这个人还很谨慎,非要掘地三尺,非要用照妖镜把我打出原形来。
我很久不曾有过的童心被激发了,于是我把他发来的问题同样一二三四地一五一十答复着。
尔后,他沉默了半天,就只回复了三个字,我信你!
我就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也没有什么期待,心想,要是聊得很好,不妨见上一面,不妨one night stand一番。
他告诉我,他也在南航工作,我的同行。那一刻,我突然有点害怕。不会是熟人吧?我心里这么想。虽然我不为自己的同志身份而焦虑,不为之而羞怯,但是我也不想弄得把标签贴在自己身上,时刻好象很光荣地告诉别人——我是同志,我不想也不喜欢那样做。
如果他真是CZ的空乘,那说不定在哪里见过,万一他怀什么坏意,让认识我的人知道我是同志,好象不是很光荣的事情呢。
但是,那一刻,我又有点舍不得,聊了半天,凭直感,他应该不会太恶意吧,我想。再说,第一次知道有同行居然也是同志,莫名让人有些兴奋,就好象第一次看见黔之驴的老虎,不敢扑过去,又不甘心离去。
那种莫名的兴奋让我身上越来越热,慢慢**有了反应,我知道自己是动了邪念了。
人有时候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不然哪里还会有冲动二字。在诱惑面前,抗拒,只是纸老虎。也许真有抗拒诱惑的人,不过普通人是很难做到的,面对美女,男人会动心,面对金钱,眼睛会大开,听见天籁,你会驻足倾听,这些都是诱惑,难道凡夫俗子能够抵抗?我不相信,至少我怀疑!
我是俗人,所以我无法抗拒身体的需要。
在欲望越来越充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膨胀,肿大。于是我发出一句话给他,我住在你应该知道的酒店,因为你知道南航人在北京一般住哪。你过来吧,我不会拒绝你……
打完那几个字,我觉得空调格外热,就走到窗户边,开了窗子,让凉空气进来。
四月的北京非典已经沸沸扬扬了,所以晚上的街道相比以前的车水马龙要冷清了许多。Z要我尽快办完事,早日到长沙处理好旅游包机的事然后回广州。
我在窗户边想,这次for one night 的经历算是有些非典型性吧。
等我走回笔记本前,我发现他给我的回话,说,我不来。
我问道,怕吗?怕非典?怕AIDS?
他说,都不是,只是我不想而已。不想,不是不想性方面的事,而是我不想因为一夜情浓而失去了交往一个好朋友的机会,我珍惜这个机会。
我又重新走到窗子边,开着的窗子送来的风吹在脸上,让人有些冰凉。
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就象我零零碎碎的心事。
我吃了for one night的败仗,但是心情却没有沮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明快。
他给我留了他的名字,说叫Ben,说实话,我不怎么喜欢在国内的人起一个洋名字,尽管社会上流行Marry、Tom、Mike之类的,以前机组和现在Z的公司里的女孩子男孩子都互相赶着这个流行。
我不喜欢,所以别人问我英文名叫什么,我都正色地告诉别人,我姓徐,你可以叫我小徐,或者徐徐,本人无外国血统。为此Z笑话我的土,我反唇相ィ摈质怯涝吨皇羌父鋈说陌鼍妥龅氖拢忝钦庑┳匪嬲叨际歉隙眩圆懦颇忝鞘歉鲜摈帧�
我那时候和小涛还不太熟,所以他告诉我他叫Ben时,我也没表示过自己对中国人起外国名字的不喜欢,连Z的兴我都很少扫,更何况别人呢?
空床卧听风吹雨的时候,我看着手中记下的他的号码,把玩着纸片,心想,爱情都是很容易憔悴的。
我认为今后我不会去打这个号码的,但是我还是把这张记有他手机号码的纸很小心地放进了钱包,脑瓜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你叫Ben,不肯告诉我你的中文名字,我明天假装去移动公司交这个号码的电话费,等服务员确定我是否叫出来的那个名字的时候,你的名字不就大白了么?那时候我再告诉服务员,我记错号码了。
我轻轻笑了,但是转念一想,他若不是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的,那不是就张冠李戴了吗?
我自己就那么乐着,明天就要离开北京了,我才懒得动那份心思去干那么无聊的事呢!
在去广州之前,我去长沙Z的分公司处理了一下事情,Z打电话过来问了一下湖南的SARS情况,那时候广东和北京已经成重灾区了,Z告诉我暂时就不要回广州了,要我在长沙多呆一段时间,相对而言,湖南只出现了6例SARS疫情,比较安全。
于是我就在长沙暂时停留了下来。
长沙对于我而言,是一个很难以忘怀的地方。火辣的湘菜和我们重庆菜如出一辙,而且味道更重。
我对长沙难以忘却,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地方在我心中有最大的痛。
1997年,我开始飞行之后和Z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了,虽然了解实情的人觉得有些不可理喻。女方比男方大了八岁,在如今看来都会让人挨着耳根相互嚼上一番,更何况当时。
Z那时在长沙刚开始拓展。那年的冬至——一年中黑夜最长的一天,她给了我一辆车,日本的三菱越野,当时市值30多万,作为我20岁的生日礼物,也作为有种关系正式确立的标志来给别人看。她来到出票窗口,当着一屋子的人,神采飞扬地把车钥匙隔了几张办公桌向我扔了过来,同时嘴向外一努。
办事处外面停着那辆崭新的车,闪着铮亮的光泽。
钥匙掉在了地板上,铛的一响。我弯**去,捡起钥匙,在一屋人惊呆的眼光中默默从旁门走了出去。
我发响了车,心想,我还算可以,30万的车是我的不菲身价。
我还想,世界上有什么事是不能忍受的呢?皮肉伤着了,咬着牙也就忍了,大不了长嘘短叹哼哼唧唧着;心灵上伤着了,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把眼睛闭上,挤两滴眼泪不也就过去了么?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我一直没有对Z承诺过什么,她送我那辆车之后,我也没表示出多大的惊喜。为此,她很不乐意,说我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缠啊!
那段时间我经常在长沙落地,到了长沙,我就开着那辆越野在附近转。我很喜欢和Z手下的小姑娘们一起玩,Z不在的时候,她们经常抢着让我帮忙处理一些棘手事情,我也占着Z对我的信任和纵容作着对Z的小小报复。有时候出漏子了,我就说是我要她们做的,他们要想多报点销,我也经常越权去公司财务帮着送。
古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的确是这样的。
那天落地在长沙,我突发奇想,要去机场附近看沼泽边的芦苇。
黄花机场附近有很多池塘沼泽,每年的11月到次年春节期间都长满了芦苇。南方的芦苇不象北方的芦苇那么爱飞扬絮子,所以我很奇怪,很想摘来看个究竟。
车子从一条公路上往路况不怎么好的乡道上转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个人,那时我上车不久,容易兴奋,机场高速又宽宽直直的,所以习惯了开英雄车。一看见前方有人,而乡道又很窄,我一下子慌乱起来。就是这一慌,我的脚没踩上煞车,越野一下子往乡道下的高坎一头栽下去。
车往下坠落只是一瞬间,我看见眼前有绚烂的光,脑袋里就两个字,死了!
我自然没死,而车子却基本报废,人都说我命大,那么高的坎,车子都摔得稀烂,而人却只断了一只手,还是很容易接的那种断。
经历过生死的人在生死关头是没有疼痛的,只会看见彩光飘舞,宛如绸缎。我体会到,所以我知道。
人死后,会看见两条路,一条前面是黑乎乎的,一条前面是光明一片。人们依据常识,都会选择光明的那条,因为光明是因为天堂在前方。
实则不然,我悄悄告诉你,那条光明的路是因为前方地狱里燃着熊熊烈火而映亮的,千万不能走,走过了就万劫不复。你一定要走那条黑的路,去往天堂的路从来是要历经艰辛的,摸索一段黑路后,你终会看见光芒,那才是天堂的光辉!
车子报废了,她也没说什么,我揣测她要我给她一个说法,我也知道她要怎么样的说法,平时我不说,并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实在不愿意煽情,因为我对她没有情,煽也煽不来,而深情是不用煽的!
伤好后,有天大家都在,我当着一屋子的人,对着Z说,我一辈子不会变心的,我只对你一个女子这样,我爱你!
大家开始很惊愕,然后有人起哄,她也笑了,笑得很自然,也很开心,原来哄女人我也会,就这么简单。
只有我知道,芬兰长得不能再长的黑夜作证,我本无意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她,只是我非得说,我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我得给人家一个说法!
殷素素在自杀殉夫前,拉过张无忌对他耳语,漂亮的女人是最会说谎的,长大了不要信漂亮的女人说的话。
我,不是漂亮的女人,但是我也说谎了,在说出我爱Z的话之后,我知道,我会慢慢习惯与她说谎。
只是长夜做证,这并非我情愿!!!
长沙就这么勾起了我的回忆,过去很痛,痛久了就习惯了也就不觉得痛了。
2003年4月的湖南非常热,很反常的热。
娱乐场所全关闭了,商场也门可罗雀。很多团队计划的机票都要求退掉,Z在广东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给我打了留在长沙保安全的话后就再也没联络过我,我也落得个清净。
到湖南的早就听说过湖南张家界的名气,在长沙没什么事,我想那边SARS期间应该也是游人寥寥吧,我又不怕死,飞机上天天来往的,也时不时听见空中惊魂的事,我都不怕,还怕SARS?于是我动身前往那边。
去了那边,的确清净,风景也很秀丽壮观,晚上睡在森林公园的宾馆里看着窗外的月空,怎么也睡不着。玩弄钱包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记有前些日子在北京上北同聊天时的那个同行的手机号码,这么百无聊赖,就找他打发一下时间吧。
我拨通了他的手机,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很客气地问我找谁。
我说,就找你,你不会这么健忘就忘了被你拒绝过的for one night的那个颜面扫地的人吧。
他在那边笑了,呵呵几声,说,怎么会呢?我一直等着你给我打电话呢。
我说,噢,是么?不怕我是坏人?
他说,估计坏不到哪里去呢。再说你只有1米77,而我有1米81,打架你打不赢我的。
我笑着回答道,是骡子是马,你拉出来呗。
很自然的,我们就这样聊上了,没有生人间相互的试探,好象熟识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同样的职业经历,让彼此间的心墙瞬间开了一扇门。我们相互说着飞机上趣事和对公司的埋怨。
他问我为什么不做了,我说健康上出了点问题,又刚好有别的更好offer,所以就离开了。
我问他还打算做多久,他的回答很出我的意料,说,他也离开南航了。
其实对于有点远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满足了好奇心和虚荣心后,对机舱会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厌恶,机舱狭窄,空间小,空气也不新鲜,高空还有很多射线,会让人身体上起很大的反应,所以稍微计划长远的人都会考虑这个平均年龄在21左右的圈子的人青春不在后何去何从的问题。
想来他是考虑到了吧,所以只飞了近一年后就离开了航空公司到了如今这家很有名的外企,都做上经理级了。
我说怪不得起了个人模狗样的外国名字。
他想了想,说,那你今后就叫我的名字吧,叫我小涛。
我说好啊,你叫徐大哥吧,有事我罩着你。
他嗤笑一声,说,就大我近三个月还真来劲了,装什么啊,装!
我听着这话就觉得耳熟,忽然想起来是我刚到广州时候我表弟要我叫他大哥一样的话。
怪不得耳熟。
我漫不经心地想,这个小涛大概跟小言一样帅气吧。不过帅与否也无所谓了,反正隔着电话又看不见他的样子。再说,我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种人,不是有学者的论点,10个人中好看的和难看的都只有三四个而已,剩下的六七个都是普通人的样子,所以说平凡的相貌才是主流。
我是一个跟随主流的人,我认为,所以我看一个人只要他不过分对不住观众就行了。
况且小涛做过空乘,再难看也难看不到哪里去,找个赏心悦目的人,心情总归是愉快的。
真是一次意犹未尽的电话聊天,同样让人心情感觉很开朗,张家界的满轮银月照得我一脸皎洁,沉沉睡去。
疫情在向好的方面发展,Z在广州要我把在长沙的房子卖掉,尽快出手。我问她为何这么急,她顿了顿,说你回广州了我告诉你,一周时间你找好买主,价格可以低于买来时候的10%.我很不喜欢她这么对我颐气指使,七天时间卖掉房子对于我来说也忒难了点。我在Z公司的好人缘起到了作用,他们纷纷帮我放出风声。由于价格和地段的优势,很快就有人回应了。我出去见那个买主的时候,也觉得他是一个有诚意的人,很爽快,于是也很迅速地就签了合同意向,我丝毫没隐瞒10%这个观点,所以他也没有说多话,一口价就成交了,而后的那些琐事我草草吩咐了一下律师,就回到了有些人谈之色变的广州。
到了广州,我才知道,我在广州买的一处校户型房产她也准备卖掉。我很生气,因为我原本计划把那套我做空少时候积蓄买下的房子送给姑姑的,小言今后必有用得着的地方,姑父在广州只能算是还过得去罢了,离富裕还远着。
她很轻视地回答道,你那点钱还买不了一辆越野车呢。
我无言。
我这才知道,Z家决定全家移民,Z父母退休了想去新加坡,想来有钱人喜欢那个华人国家的环境又没有语言障碍的。
Z问我去哪里,我很反感她什么事都给我安排了,说你就没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她没说什么,说,你就跟我走吧,我就跟你安排好了。
我最终还是决定和她一起走,我不想连累别人,不想节外生枝,习惯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在乎继续习惯下去。对此,我很平静!
我这时候很想念朋友,想念小涛这样的一个朋友。我没有告诉他我的那些破事,我怕他会轻视我,第一次在北同他说不想for one night是因为怕一夜情浓后就永远失去了一个交上好朋友的机会,如今是我怕失去他这样的一个朋友。
有时候,你对一个人天生的好感不会随日月的流逝而有所消减,只会在翻书一样的日子里,把那个人的印象深深铭刻在记忆中,在昏暗的光影里,他的映象会象剪影一样浮雕然。
我对小涛应该是有天生的好感的。
打开自己很久未用的EMAILBOX,我突然发现他给我发来的信。附件是他在公司门口处照的相片,和一个女同事在一起,很清晰,照片上的日子正是我离开空乘这个行当的日子,世界上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不算很帅,但是正是我喜欢的那种,干净健康,有两颗略略看得见的虎牙。
我以为就这一张,后来才发现有好几张,都是熟悉的背景,在北京的,在广州的。相片上的人青春飞扬,让人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荧屏。我突然发现自己在叹气,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赶紧照了照镜子,我是老了吗?哎,老了也就老了,我再仔细照照,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在哪里见过小涛。
是在公司吗?应该不是。那会是在哪里呢?
晚上,Z又来找我,我照例闭上眼睛幻想着,那张我幻想过的脸孔适时浮现在黑暗中的前方,我曾经以为那是华哥的脸,可又觉得不太象,今天我知道了,原来是小涛的脸,原来我早就看见过他……
等我大汗淋漓躺在一边时,黑暗中,我睁大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鼻子里慢慢流出一点清水。
我走到阳台上,外面吹着很爽意的微风,轻轻袭来,摩挲着我的脸,我不想拂去那已经掉下的眼泪,我要风把我的脸上泪水自然风干,我要体会那种心酸的浪漫。
2003年6月,在Z忙着出境的那些琐事时 ,我一个人借故身体不舒服想去海南放松一下,Z全家都表示了不满。
后来我拎着小猪到达博鳌时,在金芙蓉宾馆渡假村门口的那片甚少人前来游玩的沙滩上坐了一夜看海水哗哗涌来又退去。半夜我换到一块很大的礁石上,海水那种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气势让人心底直觉得什么愁啊苦啊其实都是过眼的云烟罢了。
我挽起裤管,面朝着汹涌的大海,望着一天的繁星,脱掉上衣,一只手反剪着,一只手指着波涛,大声地背诵着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顾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 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身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我一直念到声音嘶哑,故国神游,故国神游,我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故国神游?此去千山万水,归期何日?
好男儿志在四方,就让我把这难以割舍的情怀从此放在心底,没人了,有空了我再想一想自己内心深处卑微的理想。
在广州昏睡了两天后,Z的妈妈知道我可能很难回来了,她问我要不要去老家看看亲戚。
告别了姑姑一家,Z又问我是不是回重庆看看。我想了想,重庆我就不回去了,我还是去新疆看看。
我的父母在广东出车祸故去后,姑姑帮着把他哥嫂的尸骨火化了,大伯坚持要把骨灰带到新疆去埋到兵团的公墓。我从来没去过墓地,小时候是没能力去,大了是不想触及那段回忆,每年他们的祭日生辰都只是向西北方向磕几个头。大伯家的女儿我的大堂姐在阿克苏妇联,每年都去库尔勒的兵团墓地帮着修葺打扫。Z家这么一提,我突然强烈地想到那边走一走。Z在新疆分公司那边的事也要收一下尾,于是我和Z又一起到了乌鲁木齐。
Z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南疆,她说在乌市等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来到库尔勒的墓地,我找到父母的坟茔,慢慢地蹲下,我想父母是不想看见我掉眼泪的,所以我不掉。我就坐在那里,一张纸一张纸地烧着纸钱,每一张都撕得很整齐地烧。想想自己20几年来,都是自己给自己做主,遇见难处了咬着牙撑的往事,想着这世界上人和人真是不一样的,想着自己心甘情愿选择的生活方式,我原本以为这些悲苦定会让自己哭个痛快,谁知没有,我心里特别瓷实,特别镇静,我自己都很震惊为什么这么安静踏实。
想来人到了极点状态都是很反常的吧!
看着大伯的样子我就想,父亲应该会和他差不多老了,虽然不记得了他们的样子,那就让我多看几眼父亲的亲人也是好的。大堂姐让我去阿克苏转转,我打电话问了Z,她的事还没忙完,于是我就应允了下来去看堂姐。
大伯结了两次婚,除了大堂姐外,还有一个现在的妻子生的我从未谋面的堂妹。比我小上几岁。在新疆,女孩子结婚都很早,所以这个呆在库车的妹妹的女儿都有三岁了。
我决定先去库车,然后再去阿克苏。
到了新疆后,除了探亲,我每天都给在北京一直牵挂着我的小涛打电话,静下心来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我是爱上了他。
以前我是很轻视网络恋情的,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未曾谋面的人居然可以产生感情,这样的事对于我而言是难以置信的。自从在海南的海边背诵苏轼的词那夜之后到新疆之前的10几天,我一直没有联络过小涛,我想趁着我们还只是兄弟般的友谊时候提早掐灭爱的火焰。这么几年与Z的交往让我变得做事比较决然。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了。
有个故事是这么说的,说蝎子想去河对岸,需要青蛙驮过去,青蛙怕蝎子蛰它就不干,但耐不住蝎子一再央求和保证,于是答应了下来。在河中央的时候,蝎子还是叮了青蛙,青蛙在毒发身亡前问也将淹死的蝎子为何这么做,蝎子说它实在是忍不住了。
正如蝎子的天性一样,我想自己的潜意识中早已把曾在梦里见过的小涛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了,甚至是爱人,虽然我自己不承认,但是我始终记得他,我知道自己在卸下面具后需要找个人聊聊,去聊天室轻狂我已觉着没意思和厌倦了,内心深处对真情的渴望在这个时候最需要倾诉和开导。
我忍不住,所以我在离开库尔勒去往库车之前每天都给小涛打电话。小涛也把他在生活中的剪影传到我的信箱,我天天去看,他的形象渐渐在我心里鲜活起来,成为一个很实在很生动而非虚幻的好朋友来,我甚至想立刻去北京的XX中心去找他。
我计划新疆之行完后就去。
为赶车我起得很早。去往库车的路上要经过巴音布鲁克草原,路过时,太阳还没升上来,但天色已明。透过车窗,天山余脉上的冰雪闪着神秘的蓝色光泽,山体的阴影斜斜得,显得格外幽暗。草原上有蒙古包,牧羊少年骑着马赶着羊群缓缓地挪向草场。
这是我从来未曾见过的景象,祥和、安静。我心头开始荡漾温柔起来。
就在太阳要出来的那一时候,草原的四周顿时闪起光来,接着嫩绿的草地,太阳把草原镶得格外瑰丽。我心里剧烈地跳起来,我原本以为在地面上看不见只能从飞机往天边看才能见的色彩,这一刻和自己就这样乍然相逢!
前不久的2003年11月,一场有史以来最强的太阳风暴袭击了地球,我在芬兰的Rovaniemii有幸见到了我梦寐了20年的极光。一场百年不遇的猛烈太阳风暴成就的极光就这样铺天盖地而来。那时,我正在匆匆往公寓回赶的路上。
行人都驻足了,仰望着天空,一言不发,我把书放进风衣里面,静静地看着这飞舞的流光。自己一直苦苦找寻的东西就这样在我面前恣意放肆地绽放着,一点也不羞涩地在惊呆了的路人头上尽情绚烂着,一点也不顾痴痴路人的惊异眼神。天上一会是帷幕状,一会是丝缕状,展开、延伸、回环、然后一点点褪着色,此时全城空巷,全城无语,都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深深折服。在这壮观之下,才觉得人力的渺小。
张抗抗笔下的 陆苓苓那么渴望见到极光,她向往见到极光,因为她舅舅告诉她见到极光的人会永远幸福,同时也让那个小小的重庆男孩子无限向往。
我庆幸自己有这般眼福。
巴音布鲁克草原的壮丽景致就在瞬间便消逝,但是那夺目的绚烂已深深令我着迷,我突然想告诉Z,我决定去芬兰,我要去看极光,看见极光是否真可以给带来幸福,我不在乎,只要它能给重庆福利院那些阿姨,给华哥两口子,给林总,给姑姑,给小涛,哪怕是给Z捎来幸福,那都是我所期望的,我真这么想。
我把头探出窗外,深深呼吸着远处胡杨林吹来的风。去往库车的路平坦宽阔,车子呼拉拉的,戈壁、河滩、胡杨、绿洲一路不断映入眼帘。
我眯起眼睛,把手指并拢,从缝隙里看着天空。那一刻,我想让远在北京的小涛听听戈壁滩上风吹沙的声音。手机通了,电话两端的人彼此都沉默了良久。
我说不出话来,把手伸出窗子,让风就这样迎面吹在手机上。
我与小涛的相识跟每一个想从网络上找到真情的人一样,开始于一种空虚,或存心,或故意。有时候,你不动声色地投入到你自己营造的游戏中去的时候,你丝毫不会察觉到你的情感已经失控。
有一种鸟身人首的美女,她们住在塞壬岛上,用自己游丝的歌唱腐蚀着过往船员的意志。她们坐在海岸边吟唱着天籁,身边是永远也回不了家的海上过客的骷髅和皮张。
我想我是无法拒绝塞壬的歌声的。正如此时的我无法拒绝小涛的感情一样。
在库车河边,我戴着维族的小帽,头枕着小猪,把手指并拢,从缝隙里看着太阳,看着天上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的浮云,心想,对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心里产生情愫是不是太荒唐了点?也许我是因为他是我的同行,我才愿意交往这样一个朋友吧。
想了很久,一直想不出什么由头来,脑瓜子也昏沉沉起来。潜意识中,我觉得自己有及时行乐的绝望。我又分析到,之所以心里对小涛有难以割舍的眷恋,更多的是因为这张脸孔在每个我不得不考幻想应付Z的时候他浮现在我眼前吧。
在某个地方,你有时候会惊觉这个地方似曾到过;遇见某人,你会冥思苦想他似曾相识,所以你会投入更多的关注,所以你会给自己一个假想。
我不想在失控的情感中越来越难以拔足,我有了抽身而退的想法,我想应该跟小涛说清楚一些。
是坦率直白地讲还是委婉表露心迹,还是就这样模糊地耗着,等到离开之时突然消失呢?在走回库车亲戚家的路上,我边走边想。
库车城里有很多清真寺,阿訇们嘴里念叨着从我身边走过。我驻足看着清真寺穹顶,在天上的新月辉映下,那种宗教的神秘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堂妹的小姑娘非常可爱,虽然父母都是汉人,但是我们徐家的遗传基因让她也有着挺挺的鼻子和微陷的眼窝。生在南疆久了,连外貌也融入了本地人的样子。
所谓夫妻相也就是这样的原因吧。我就这么乐呵着自己的论点。
我想,我还是得跟小涛说点什么。
拨通电话之前,我考虑了很久,想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以往的电话交流中我已经坦言自己对他有好感,也说准备尝试一下时下流行的网络恋情。小涛在那边也告诉过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可笑。他接着问我,我会不会很认真,抑或只是一时冲动好玩呢?
我扪心自问,我爱小涛吗?可总是得不到答案。这让我心烦意乱。后来,我想,也许是他那句“for one night我不是不想,而是不愿意一夜情浓后而永远的失去一个交往好朋友的机会”深深地感动我了吧。
有时候旁人、陌生人一个宽容的笑意,一个礼貌的投足,一句体贴的话语都会让你莫名陷入一种深深的感动状态,自己又因为感动,往往会产生联翩的浮想,在浮想中自己又深深地感动。
自己之所以能莫名其妙产生情愫,看似偶然,实则必然,自己大概大抵属此吧。
一这么想,我心里便平静了很多,构思了良久的话语开始一条条清楚地罗列开来。
小涛在电话那边说,我在新疆漫游话费贵,还是他用座机给我打过来。我说,不必了,还是我打过去,我心甘情愿的。
他看我说得很斩钉截铁也就没有再坚持了。刚开始,彼此还是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两人似乎都有意无意回避着其实双方都希望对方先说出口的关键话题。
我想,人和人之间那些带来无尽遗憾和追忆的错过,大概都缘于此吧。
他在那边似乎一直在鼓勇气,我也诱导着他把关键的话讲出来。终于他还是说了,我笑着回答了他令他满意的答案。
那层纸被捅破后,我们都显得轻松起来。原本我计划给他说的那些话我也给忘了。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计划往往来得没有变化快。你计划这样,考虑那样,哪怕千斤,最终还是给四两轻轻拨去了。
堂妹抱着胡乱地吹着口琴的校姑娘跑到我的房间里,看我正在打电话就给了我一个鬼脸。我冲她吐了一下舌头,看见小姑娘的口琴,就示意堂妹把琴递过来。
我夹着草席走到新疆民居特有的天台上,铺好躺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和小涛间逐渐暧昧的聊天中去,我俩都深深陶醉在这朦胧的气氛中去,任情感加速失控。
星空越夜越璀璨,璀璨得让人敬畏,让人迷离。我对那边的小涛说,我给你吹口琴吧。他笑着回答,这么浪漫啊,你还忒会玩深沉!
我停了片刻,闭上眼睛,《草原之夜》的旋律缓缓从口琴中送出,一直上升到广袤的星空,又逐渐弥散开去。
第二天,我前往阿克苏。
车子行到托克逊,前方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拜城往库车方向来的那一段路由于木扎提河和塔拉苏河暴涨的洪水把路给冲毁了,最要命的是一座必经的桥成了危桥,需要加固,暂不通行。
我给阿克苏的堂姐打电话,说自己来不了了。堂姐听着就哭了起来。我也不禁有些伤感,我万里迢迢地赶到这边,就是要谢谢一下她年年代为我父母挂清扫墓的孝心,我要亲口感谢她。
可连这个愿望也因为洪水而也无法如愿了。堂姐问我还会不会回来。我说我会的。
其实我知道,这一走就很难再回来了。也许是10年,20年,我也不知道。
返回库车后,我找了一下当地的军用机场,却没有合适的日子飞回乌鲁木齐,我只好作罢,决定从库尔勒返回。
Z在乌市的事耽搁了一下,我决定直接飞往北京,我要去看小涛。
随着越来越透彻的了解, 对小涛的喜爱程度也就越来越深。内心深处的牵挂与日俱增。
有些行为是不可重复的,有些行为只在特定的时间段才可能发生。激情会象大火熊熊燃烧。曾经有人说,爱情很象地下的煤矿,煤矿采尽了,又去哪里找信的煤矿呢?爱情的火也就只好慢慢任其熄灭。
在熟悉的机舱里,俯瞰着8000米下的天山,听着乘务的安全警示,我想,人世间最无奈的事莫过于此吧!
走出首都机场,我把手机打开。还才刚开手机,Z就把电话打过来了,问我去北京做什么。我说买点东西,她很轻蔑地一笑,说道,乌鲁木齐的商场不至于买不到你想要的东西吧,什么东西让你那么非得专门坐飞机跑到北京买啊,是去买文物吧?还是去北京见相好的啊?悠着点干啊,离开国内就再也见不着了的哦!
听着她在那边恶毒得嘲笑,我气得浑身发抖,找了一处荫凉的地方,呆站了半天,慢慢平息着自己内心的躁动。
好半天,脑瓜子里都是空白。机场的一个工作人员看了我半天,朝我走过来,问道,先生,您脸色很不好,需要什么帮助吗。
我对着她惨然一笑,说,没什么,谢谢。她很疑惑地边走边回头地走进了候机楼。
在往市区去的的士上,的哥看我很沉默的样子,就说道,咳,这北京啊,好玩的地方也还真没几处,哥哥想去哪里转悠啊。
我思忖自己在陌生人面前麻着脸是很不应该的,就转过头对他笑笑,说你把我捎到XX中心吧。
的哥看了我的小猪一眼,说,咳,那公寓的租金叫一个贵啊,哥哥你住那里可够福气的。
我答到,我福气是挺好的。
和的哥一路上有说有笑,我很奇怪于自己调动情绪的能力,可能是装幸福装轻松装久了,所以可以在阴晴圆缺之间转换自如吧。
我在距离XX中心不远的XX路口就叫的哥停车了。
远远的看见XX中心错落有致的建筑群,东西相对的两座公寓楼之间是高耸的办公大楼,非常气派。
小涛在北楼工作,我边朝那边走边想,要是我突然出现在小涛面前他该是什么样的惊讶状啊,还是先打个电话通知一下。
在机场接到Z的电话后,我没等她说完就把手机关掉了。走到一个距离小涛工作的北楼很近的僻静处,我抬头看了一下大楼,想着他在里边忙碌着,心里不由得涌上一种兴奋,夹带着温暖,还有一种怯怯的温柔。
我把小猪放在脚边,把手机打开。刚开机,铃声就响了,显示的是0991XXXXXXX,我心里一沉,又是她!从机场过来一直到我开机,她居然一直不停地打着我的电话。
铃声响着,我想了想,就接通了。
我没有说什么,她在那边也没说什么,半晌,我长舒一口气,说道,我只是和一个朋友告别一下,不过夜,一会就回广州的,你想哪里去了。
她在那边冷笑了一声,说,要想人莫知,除非莫为。我一直都要广州那边查了你的实时话费清单,你在南疆那段时间是跟谁打电话啊,每天一聊就是4个小时,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么能侃啊,小情人是在北京吧,那个号码的机主是个男的啊,怎么你的情人是个男的啊,我用不显示号码的卡打过去试探了一下,可吓我一跳呢!不止吧,以前你也经常和北京的这个号码联系吧,挺热络的哦!我就说,怎么晚上打你电话就老占线啊!很过瘾吧,你们聊得?跟我你就很能打发的,三言两语就成了,多好糊弄啊!没想到你还好这口啊,我怎么就早怀疑着呢,还真是!要不要我成全你,帮你把他弄过来啊……
我听着听着,一下惊呆了,痴痴地站在那里,任她在那边嬉笑怒骂。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甚至可以透过玻璃窗看见大楼里面晃动的人影。由狂喜的期待到热情一点点冷却,我觉得自己悲怆,我觉得苍凉,我还觉得渺小的自己跟沙尘一样,哪里都是,却哪里都没有。
人说咫尺天涯,又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我就在小涛的面前,我来跟他说爱,我打算就这么爱下去。
理智慢慢冷静,Z咬牙切齿的狠话让我的心沉沉的,我知道,完了。我也知道,小涛我最好是不要见了。再仔细想了一会,我更加确定,我是不能见了!
等自己完全回过神来,我拨通了小涛的电话,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声音,甚至有点笑吟吟地说,小涛,我现在在乌鲁木齐啊,不是说好来让你请我的客的么,现在可能来不了了。
他忙问,为什么?
我答到,见网友多荒唐啊,呵呵。
他说,这就是你来不了的理由吗?再说,我算什么网友啊,我们还是曾经的同事呢。
我说,那我真来了哦。
他很满意得答道,北京又不是我的,来就来呗,来了你睡大街吧!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挤兑我,就说,打什么情,骂哪门子俏啊。我真有别的事,很急,要去处理一下,这样吧,你拿着电话到窗户边,看头上的太阳,我现在也在看乌鲁木齐的天空,嗨,我们这不同时在做一件事情么。我现在忙死了,不多说了,再见,晚上联络。
还没等他说下一句话,我就把电话挂掉了,我知道,我再说下去,我的笑就会很难听,我的声音会哆嗦。
我仰望了一下大楼,小涛就是此时往下面看,也看不清我。
我也知道,我这么做,很感人,但是,并不伟大!
小涛的父母是内蒙一个兵团的回城知青,相同的背景让我们刚开始的交流拉近了许多。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做了一段时间。后来南航招乘,他很顺利地就考上了。我一直打趣他,能考上,估计是看上他的身高了,论相貌,北方的男孩子可赶不上南方的好看。他很老实地说,我是比不上你的,你们那里空气滋润啊。后来他飞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后就退下来了,同样很顺利就进了这家京城数一数二的以出租高档公寓和建筑高级写字楼的外资企业。
小涛有着高大的身材,样子虽谈不上格外英俊,但眉宇间的朗然也是不多见的。
我告诉过他,我打算去国外念念书,好好地充实一下自己,他很高兴地说,你先出去了打好根基,我再多干一段时间攒点钱后就出去找你。听见这句话时,我嘴上乐呵呵地应着他,但是心里却很痛,彻心扉的痛,他不曾知道,这样的日子其实永远不会有,他的憧憬背后,我一直过着为人所讥笑的生活,更可耻的是而且我一直无动于衷地习惯着那种生活。
更让我感动的是,他专门跑到租他们集团公寓的芬兰签证处,打听那边的生活水平,气候状况等等,然后告诉我需要注意的事情。每一次他的关心,都让我心里暖融融的,我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呵护的感觉。
我想,就是这样,让我越来越爱他。爱上一个人,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的那个夜晚告诉他,我很快要出境了。他沉默了良久,轻轻地问我,钱够用么?我说,自己有二十几万的积蓄,算够用了,再说,芬兰是高福利国家,不用担心的。他告诉我,他做空乘期间几乎没怎么花钱,存了七万多,他想全给我,换成欧元让我带上,以备不测。
那一刻,我听着他轻轻的耳语,看着库车天空中一天的星子,从心底一下子涌上心酸的柔情,和巨大的幸福,他们全堵在我胸口,让我半晌讲不出一句话来。
好半天,我镇定下来后,问道,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你不能太轻信人的。他顿了顿,说,我认了,我心甘情愿。
我怎么会要他的钱呢?我已经为了钱而难以自拔,而走上了不归路,我怎么还会让我亲爱的兄弟为了我而困顿呢?纵使刀子一刀刀从我身上划过,我也不会!我发誓。
站在小涛工作的北楼下面,我看见开始有人鱼贯而出,看看手表,知道是该下班了。
我拎起小猪,迅速到了一个我可以看见他们而他们很难注意到我的地方。
影终于出现了,穿着照片上熟悉的衣服,有说有笑的和人聊着。
小涛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虽然他很难看清楚我,我还是低下了头,内心深处还存在的理智告诉我,不能喊,喊了就控制不住了,我知道那将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我挣扎着,心中扭得绞痛。
等我抬起头来,小涛已经隔我有一段距离了。我下意识地尾随着,我几乎都可以听见他和同事说话的声音,亲切得让人忍不住掉泪。
他上了一辆的士,上车前不经意地朝我这么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我以为他看见我了,我想,我认了,我就跟你走吧!恍惚间,车子已经发动,慢慢得,慢慢得,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我站在北京的街头,看着不远处的国贸楼顶,太阳还稍有些刺眼,我把手搭上眉间,要把目光眺到无穷远的天边外。这一方的天空见证了我的痴情,也冷眼地看着我的怯懦。我知道,是要走了,我要去到那片可以看见极光的地方,北欧的风雪就在那天边外不语着静候。
车子还在视线中,我亲爱的小涛就坐在里面。我也想亲吻他,我也想让他凝神看着我,但是,我不能就这么把他给害了。我自己苦,也就任它苦吧!
我把搭在肩上的小猪放下,双膝一弯,朝着小涛远去的方向就跪了下来,把头深深地埋在胸前,重重地往地上一叩……
…… ……